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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卧行”向前帮无名逝者“回家”

2022-4-10 7:34:43 来源:山东商报

        躺在不足10平米的小屋里,他的生活全由母亲照顾。张大勇做了个比喻,他说自己连向左向右侧身30度都做不到,整个人就像“木乃伊”一样躺着。

 

    “曾经我也觉得失去了活着的希望,但想到我的书稿还没完成,我就想继续写下去,写着写着,熬过来了。”张大勇用他略带沙哑的声音说着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这是他卧床的第三十一年,也是他创建“全国无名逝者数据库”的第10年,他躺在那里,在看似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里,成全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庭,为一位又一位无名逝者“叶落归根”。
 


 

        ◎山东商报·速豹新闻网记者 孙倩 实习生 曹小玉

 

“全国无名逝者数据库”创始人张大勇在母亲的搀扶下艰难行动(受访者供图)

 

       从天堂到地狱

 

        面对媒体,张大勇曾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表达过对死亡的看法——“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,被遗忘才是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“全国无名逝者数据库”是一个特殊的网站,它没有广告也没有弹窗,只有一条条无名逝者信息,被安静地挂在信息框里等待着。网站背景是两根白色蜡烛插图,一行小字写道:“每一具无名尸体的背后,都有一个伤心的寻亲家庭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张大勇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成全阴阳相隔的家庭,他形容,当不幸逝去的无名故者能够叶落归根,魂归故里,他们的家人才终可将心上的石头落地,将心中的问号画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创办人在首页留下了自己的信息:“我叫张大勇,男,1964年9月出生,洛阳人,一级肢残。”他借用了鲁迅先生的一段话稍以更改,“我的人生本无路,爬的次数多了,我就能爬出一条人生路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张大勇在中学时患上了强直性脊椎炎,因医治不及时,最终导致无法行走,只能卧床。他本出生于书香门第,患病前,是班里名列前茅的学生,梦想是成为一名科研人员,“没想到突然得了病,感觉就像一下子从天堂到了地狱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 起初,他无法接受,想过自杀,但母亲一直守护在他身边,给予他鼓励,后来他也为母亲写了一本书,名叫《俺娘》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不过,支撑着他的还有一本书,就是他一直想完成的《切尼斯中国记录大全》,“我之前偶然看到《英国吉尼斯世界大全》,发现连中国的四大发明都没有收录全,我就想做一个中国的,Chinese,就是切尼斯,我写着写着,那些日子就熬过去了。”

 

全国无名逝者数据库网站页面截图

 

         寻找存在的价值

 

        1997年2月,张大勇家附近的河边出现了一具遇害的无名女尸,警方在查找遗体家属,同时,张大勇在电视中听到了一则寻人启事,一位丈夫在寻找怄气离家的妻子,其描述特征与无名女尸有多处吻合,他让弟弟去联系该男子。一周后,他听说女尸被人领走了,认领人就是那位男子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这件事让张大勇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,“原来我躺在屋里,也可以帮助到外面的人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1998年,张大勇看到了新华社关于美国第一家寻亲网站的报道,他瞬间有了“拨云见日”的感觉,“我也要建中国的寻人网站。”于是,他和弟弟开始准备,弟弟在网吧包夜学技术,他负责收集资料。张大勇不能外出,但他回收了大量的旧报纸,把寻人信息一个一个剪下来,贴在相册里。

 

        2001年,寻人网站终于建成了,当时互联网刚刚发展,张大勇网站的建立,曾在河南省轰动一时,最后,网站一共帮助到了500多个家庭。当技术、资金无法及时跟上,寻人网站也越来越多。张大勇知道优势不再,他把目光转向了一直存在的无名逝者专栏上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因为冷门和忌讳,他很难收集到关于无名尸的信息,“我开始以为这个网站既可以帮助到寻找亲人的人,也能帮助公安局、殡仪馆这些地方认领无名尸体,是一件善举,但实际上我发了1500多封邮件,回复的只有寥寥几个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于是,张大勇靠着“全国百万青年创业计划”的奖金,在家人的陪伴下,他走过了三个省四个市,到每个地方联系当地警方、医院、民政部门、火葬场等收集无名逝者的信息,最后一共收集了500多条信息,直到没有经费了,张大勇才回到了家。

 

        2012年“全国无名逝者数据库”建成,到今天,这个网站依旧是全国唯一一家相关类型的数据库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为无名逝者寻家

 

       “无名尸信息收集到千余条,找到了的好消息大概只有30条左右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张大勇回忆,十年来,他帮助许多家庭找到失去的亲人,有人上门感谢他,有人打电话来告诉他,再请求让他删除掉家人的信息。

 

        “这些家属的内心都是十分痛苦的,好不容易找到失踪已久的亲人,得到的却是他去世的消息。”张大勇记得,曾有一位中年女性找到了亲人,上门感谢,当时恰好有一位记者在场,于是记者想为他们拍一张照片,但是这位女士却不同意,就算不露脸也不愿意,“我当时还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原因,后来才想明白,对于我们来说,她找到了亲人,这是一个故事、一段经历,但是对她来说是切肤之痛,是一种煎熬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逝者照片不宜随意展示,点开网站,图片需要两次确认后方可查看,网站记载着遗体具体信息和发布单位。张大勇写道,“本站收到的无名逝者详细信息(包括是否有图片等等)已经全部展示出来(详见上方信息内容),如果来本站查询信息的人,在看完以上信息后,还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,本站已经无能为力,请与‘发布信息单位’‘发布信息单位联系人’联系咨询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除此外,“留言板”上有二百余条网友的信息,他们在寻找失去的亲友,他们表达了对亲友的思念担忧,甚至忏悔,只希望能与家人早日相见。
就像网站名下方的一段文字所说:“为无名者寻亲,让生者慰藉,让逝者安息,让阴阳相隔、两个世界的亲人都满意。”这就是张大勇创建网站的意义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时刻准备再次“卧行”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这些年的生活,似乎一成不变,也许孤独成了常态,但张大勇习惯了,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。

 

        2007年,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,张大勇去北京做了手术,回家后自我训练恢复,现在他已经可以靠着拐杖稍微活动一下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在这一间小房间里,张大勇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,生活所需可以通过收发快递实现自理。但在没做手术之前,他就只能躺在床上,全部依靠母亲和家人朋友照顾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其实,他有一个志愿者团队,如果他有什么需要,发个消息,就能找到人,但他想“不要麻烦他们,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就自己做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由于身体原因,他不能在地上活动太久,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还是躺在床上,电脑放在他的身侧,他会上网收集无名逝者的信息,还会浏览所有的留言信息,一条一条筛查过滤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网站没有任何广告弹窗以及收费窗口,他说想把网站做成一个纯公益的平台,“我不能让别人说我是‘利用死人赚钱’。”尽管他靠着低保度日,但每年都会自费交几百元运营网站。“我不能让网站停运,那这些信息就没人看到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张大勇希望将来网站能够汇总全国的无名逝者,能让他们被寻亲的家人看到,他说会尽最大的努力,发展网站,“哪怕是再次走出去,只要有条件,我也会继续坚持,时刻准备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 他说,不能跑不能跳,但他能爬着为这个社会作贡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