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市井”武林

　　有人传承家学，有人“半路出家”，承继传统武术的“身影”遍及民间。他们多是一群普通人，从年幼到年长，从事各种职业，也为生计奔波。当快意恩仇的“武林”概念不再被今人频繁提起，身为习武之人的他们，也更多融于市井，各自生活。有人说，武林在某种程度上“消逝”了，又或者，如民间武者杜向磊对山东商报·速豹新闻网记者所说，成了“隐藏在人们身边的一个‘平行世界’。”
　　
　　◎山东商报·速豹新闻网记者 郑芷南 许畅 实习生 任为
　　
　　武者

　　6月29日，山东商报·速豹新闻网记者来到济南二环东路东侧的一处写字楼下，采访一位青年武者。
　　
　　这里毗邻主干道和高架桥，道路的另一边是沿街商铺。来到商铺下方的负一层，光线暗淡下来，嘈杂的车流声被极大遮蔽，一大排停放的电动车映入眼帘。这个几乎与闹市隔绝的地下空间里，记者见到了杜向磊。他告诉记者，自己平时经常在对面一路之隔的百花公园练武、教武。
　　
　　受父亲影响，杜向磊5岁习武，学习形意拳等拳法。2000年起，他借助网络增长见识，广结民间高手。2005年，大学毕业后，他开始有更多机会前往各地与师友交流学习。2014年，杜向磊正式开始带学生。人到中年，教武并未成为他的主业，这并不足以支撑起他与家人的生活。
　　
　　7月1日下午，杜向磊发了一条朋友圈。起因是在直播间讲解练武的养生功效，被平台封了5次。“直播间里人那么少，一晚上就跟唱独角戏似的。”类似的尴尬在习武之人身上并非孤例。“济南的传统武馆比较少，零零散散的”，整体的处境普遍不容乐观。
　　
　　在杜向磊眼里，武林是“隐藏在人们身边的一个‘平行世界’。”“民国时期，武林界交流比较密切，互相交流串艺。所谓‘一处投师，百处学艺’。”习武之人的身份，可以是司机、厨师、工人，也可能是公园里、马路边下棋的一位邻家大爷。但传统的武林概念，似乎已经随那个江湖远去。
　　
　　2020年末尾，央视上线了一部纪录片，名为《藏着的武林》。据悉，该片的拍摄，深入民间，历时三年而成。有人说，这部纪录片呈现了一个真实的武林：没有风光无限的大侠，只有朴实的外表下，身怀绝技的普通人。也有人说，武林早已逝去，武术的传承就此融于市井之间。
　　
　　如今，从城市到乡村，空旷的高楼阳台上，夜色笼罩的农家小院里，又或者是闹市的一处僻静地，总有一些人，暂时把生活里的“身份”放在一边，在这里操练起一招一式。

　　绝技

　　杜向磊用“屠龙之技”这个词来描述现在的武术，“技术还在，没有‘龙’了。”“在古代，武术应用最广的还是在战场上。传统武术本是一种搏杀术，追求杀伤力，要迅速解除对手的战斗力。很多拳法就是从使用兵器的情境中脱胎而来。”从战场到民间，千百年来，中国传统武术不曾停止变化。“现在武术已经没有这种土壤了，更多成了一种体育运动。”
　　
　　黄韶自少年时练习太极拳，“练了几年，算是打了个基础”，后来在大学时改练梅花拳。民间传统武术还能否一战？其在当今时代的价值几何？他表示，武术并未放弃实战性，只是为了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，方式有所调整。“武术包括练法、打法、演法三部分。练法是训练方法，打法是应用方法，演法即对人演示。现在一些传统武术比赛多是演法。”
　　
　　在《藏着的武林》中，暨南大学历史学教授马明达在接受媒体受访时表示，“在戚继光的时代，武术最重要的区别模式、鉴定模式是竞赛。后来我们渐渐失去了这样一个竞赛模式。它变成了套路表演。戚继光在军队中禁止套子（套路）武艺。只图人前好看，上阵无用。”
　　
　　记者了解到，有关武术在今天的价值，除了大众所熟悉的锻炼身体、套路表演，用于实战的技击、防身也是重要组成部分。除了延续传统，“散打也可以理解为武术随时代进化出来的一个类别，为融合各家技击所长而创立。”此外，“像中国跤等实用性依然在。”
　　
　　黄韶对记者说，“不同拳术就是训练体系、方式不同，没有那么玄乎。”多年来，他坚持习武，试图通过对身体的锻炼，追求“以武治心”的境界。“练的时候一定要追求实战。过程中，精气神高度集中，往往能够调动身体在危急关头或生死之间的本能反应。”
　　
　　郓城宋江武校校长樊庆斌告诉记者，该校目前教有螳螂拳、大洪拳、梅花拳、形意拳等传统武术套路。“我们的教学模式是‘文武结合’。前期训练是按照国家要求训练，达到统一化、规范化，前期训练是基础，练好基础才能根据个人选择不同的项目。”

　　传承

　　朝阳照耀下的济南英雄山，晨练的人群中亦不乏武林中人。多年来，刘振海经常在此“以武会友”，教徒传武。20多年前，他拜师学习洪传陈氏太极拳，常随师父在郎茂山练武。
　　
　　刘振海告诉山东商报·速豹新闻网记者，长期练习太极拳，除了有益身体健康，心性也得到锻炼。多年来，他“毫无保留地”教授武术，为的就是让这门“非遗”武术不至于轻易没落消逝。
　　
　　“武术，是文化，要守住它。”
　　
　　不少民间武者告诉记者，即便坦承传统武术在今天仍有实战性，也不乏武术高手隐于民间，但他们均不约而同地提到一个词：“断层”。众人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是，“很多东西已经没法展示了，整体水平下降了。”杜向磊对记者说，“很多八九十岁的老前辈见过那些‘东西’，我们连见都没见过，后面的人更见不着了。”
　　
　　电影《师父》中提及一个现象，“武馆不出人才，因为师父不教真的。”黄韶说，师父的这种“留一手”，使得传统武术习练方法不容易传下来。此外，一些身怀绝技之人还未传武便离世，由此出现“人亡艺绝”的境况。
　　
　　杜向磊相信，只要有生存空间，但凡“星星之火”尚存，也许不知何时便出现一些极具天赋的学生，“他们能举一反三，悟一些出来”，或未可知。

　　发展
　　
　　“民国时期，武馆林立，当时传武已经和传统的师徒传承有所区别，武术成了一种可被售卖的商品。”如此一来，从基本功练起的传统武术教授方式不再适用于所有人。“人家交了钱，不可能长时间只学站桩一个动作。体验不到效果，就没学生了。于是就教点好看的，或者编一些套路。虽然架子很漂亮，但缺基本功。”
　　
　　杜向磊说，传统武术的习练需要一个长期的学习、练习的过程。“需要大量的练，还要动脑子去琢磨，要能吃苦。“但有些东西现在已经没法练了，受伤率较高，成材率较低。”

　　“发展套路表演，以及弘扬实战性”，是杜向磊设想的形意拳“两条腿”走路的发展方向。“套路一定要有，很多人不喜欢打打杀杀，如此既可以锻炼身体，还可以参加表演比赛。”
　　
　　至于武术的实战，他希望未来可以建立具有形意拳特色的擂台格斗，“研究出来一套技战术特点等”，培养训练一批学生，“上场打比赛，把联赛开展起来。更多门派进入后，促进技战术的提升。此时可以选一些强手出来，去参加别的格斗比赛。”
　　
　　近两年，各地纷纷推进“传统武术进校园”，丰富学生们课余生活，也通过练习武术套路，让学生们强身健体，感受传统武术文化魅力。
　　
　　宋江武校校长樊庆斌告诉记者，“传统武术和现代武术是不能分割的。”2021年，该校成立了武林足球队，同时还颇具创意地将武术融入到舞蹈、攀岩等项目中，让武术的应用得到进一步拓展。